【全职/王叶王】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星辰
原作：全职高手
分级：PG-13
字数：11616
状态：已Fin
CP：王叶王无差，隐黄喻
备注：是15年春季的稿子，过了这么久忽然想起来应该解禁了吧…大概吧不太了解解禁条件…就发啦XD
两年前文笔还很稚嫩望见谅！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星辰———————————
“就是那么巧的事。刚好是在那一天，他摔在了那一棵树上。”叶修漫不经心地拨着杯里的冰块，对着身边的挚友说道。
魔术师的出场总是无比惊艳的。可那个人的出现，伴着刺啦啦的枝桠曳动，最终又化为一声重重的闷击。
狼狈地带来了夏末里迟到的满满惊吓。
有谁发出一声惊呼。
薄而柔软的黑色布料被探出的枝桠或树叶高高挂起，迎风而动的绿海细隙里似有星尘飘落而下。那黑色布面实在过于宽大了，少年暗暗地推测那是件足以闷死人的大斗篷。来人的全貌被绿海有意无意掩去大半，只看见茂密的绿中掉出一管袖袍下一截白皙的手，正无力地向下垂着。手的主人就摔在大树最粗的那条枝干上，米绿色的长发因为重力凌乱地披散着。细碎的刘海将半张脸都遮掩而去，而掩面的尘土与细微的划伤使得那显露出来的半边脸叫人难以分辨，又显得有些可笑。来人头上斜斜地戴着一顶宽大的黑色巫师帽，那帽子偏得厉害，不禁使人怀疑只要再打来一阵风，它就能咕噜噜地滚到数米开外。
阳光洒下，帽尖上翘着的金色星星被映照得晃眼得厉害。
这名来客以一种近乎滑稽的姿势攀附在一折粗干上，身着的黑色斗篷覆盖了大半片树桠。不知是否肉眼产生了错觉，他见衣袍上有大片的虹色星辰齐齐落下，撒了漫天金粉那般的灿烂。
当年年仅十七，正在逃课的叶修，所眼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绝不是错觉。”叶修眨了眨眼，伸出他那双好看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比划着。“我瞧见他的指尖，分明流泻出许多微小而璀璨的星辰。”
叶修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突然起的什么鬼心思，他鬼使神差地将那人从树上救下来，半拖半抱地一路拽回自己的单身公寓——早早地就申请从学校宿舍搬出去独居，此时看来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不知从哪掉下来的男人连名字都是个迷，倒是有实打实的沉甸甸的成年人体重。还未完全长开的未成年人的身躯应付得勉强，一路磕磕绊绊，甚是辛苦。
要不下次不逃体育课了？
叶·体育课必逃·修掐了掐自己满是膘肉的小肚腩，听着窗外的跑操声，心头涌上几分心塞。
叶修从浴室出来时手里多了半盆水，他拿起毛巾，将男人的刘海撩开，手法生分地擦拭着。这时叶修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沾着点露——或者是在树上趴着时沾上的，迎着光一闪一闪。他不禁想起那顶看起来丑极了的巫师帽尖上，亮得吓人的金色星星。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叶修拧着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天时人和地利，今天捡人没看黄历。
对方醒得很不凑巧，他睁开那双奇异的眼睛时，叶修正俯身解着他里衣的扣子。大小眼瞪小眼一时瞪得很深情，谁也不让谁。大有要就着这么个诡异的姿势，战个天昏地暗之意。
然后叶修就被劈晕了。
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叶修公寓里唯一的一把折叠椅上，金绿色的长发擦得半干，只余发尾还有几滴水珠在缓缓地凝聚着。他神色很是不苟言笑，身上却套了件画风不太对头的宽松衬衫。叶修眨眨眼睛很是努力地回忆了一番，才敢确定那件衣服的原主人大概就是自己。
敢情对方先前特别淡定地去洗了个澡。
少年的衣服穿在成年人身上怎么都显短，虽看得出来对方是拣着宽大的穿，却仍是短出那么一截，显出一段纤白的腰身。
同是同性的正直好青年叶修没多去在意，他甚至还分出了几分神思，看向门口地板上在前不久还严严实实套在对方身上的那一干做工繁缛的衣袍。帽尖上的星星不见了，兴许是被摘了下来。
“…那袍子已经没用了。”对方出声道。
果真败家。叶修在心底暗叹，接着无比自然地在诡异的气氛中续了口，一贯的懒散样儿。
“其实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你谁啊？”
男人身子坐得端坐，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交叠在一起，那双让他瞧了就想发笑的大小眼眼底闪过一丝无比复杂的光。
然后叶修切切实实地听见对方沉声道：
“王不留行。”
坐在身遭的许博远和当年的叶修第一反应如出一辙：呆愣上三秒，然后开始狂咳。
这怪不得许博远，他是读药学系的；这同样怪不得当年的叶修，他有个朋友叫许博远是预备读药学系的。
王不留行。
别名王不留、麦蓝菜。
主治月经不调，乳汁缺乏，难产，痈肿疔毒等症，是临床常用下乳的重要药。
叶修神色煞是诡谲地望向自称“王不留行”的男人，对方安稳地用他那对大小眼回望着自己，场面怎一个深情可了得。
“这该不会是个基佬吧？”许博远很是惶恐地自言自语。
“当时难说。”叶修思忖着含着吸管，抬眼接收到对方一个很惶恐但是又很是想继续八卦的眼神，他善解人意地接着说下去。“但是后来确实被我掰弯了。诚然，天道好轮回，我也被他掰弯了。”
许博远身子一寒，赶紧挪远了些。
王不留行当然不会是男人的本名，但叶修也没有过多深究。他索性另寻路子，就着对方的大小眼取了个外号。开始“大眼”“大眼”地叫着。
王不留行大小眼表示不跟他一般见识，由着对方去。
“打断一下。”许博远伸手在叶修面前晃了晃，神情很是肃穆，“知道你们是基佬后，我怎么感觉你特意是来秀恩爱的？”
“诚然如此。”叶修很是谦恭地点点头。
“我靠靠靠，你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基佬谈恋爱？”好友差点没当场暴跳起来，对着叶修就来一记拔刀斩。
“其实大眼也不算来路不明。”叶修接道。
“？”许博远CD了技能。
“他跟我说他其实是来自荣耀大陆的一名魔道学者。”叶修沉声道，说书之气浑然自成，“还跟我说他其实已经七百多岁了。”
许博远表示CD个屁啊他现在就能斩下来。
叶修顿了顿，终于搅合够了似的低头猛吸一口冷饮，总结道：“尽管很离奇。总而言之，那就是第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了。”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烂的开头。”叶修浅呵一声，很是赞同地冲许博远颌首。
疑似患有重度中二症的王大眼顺理成章地在叶修小小的单身公寓里住下了。至于理由，则是怕这么个神志不清的大个子自己跑出去后，会被抓进所里。叶修笑笑说，看哥也是纯良过的人。
许博远鄙视之。
同住屋檐下，观察大眼的机会就有意无意地多了。
叶修很快发现眼前这个自称活了七百多岁的“魔道学者”看似很屌，实则在常识方面空白得近似于一张刚生产出来的白纸，洁白无暇。
其实吧，他觉得自己无意间看到过的对方神采奕奕地将鸡蛋放进烤箱、伸出双手摆出怪异的姿势对着电脑低吟着什么古怪的咒语、跨坐上角落里的拖把一蹦一蹦的这些，都不算什么。充其量算是一个残废中二病的日常。于是叶修也就随对方去，反正造不成自己多大损失。
可自打对方折腾完屋里可折腾的物件，开始自己踏出房门后，紧随而来发生一系列连锁事件实在是再也无法让叶修淡然认为王大眼不过是个中二病。
那天叶修是在派出所见到王大眼的。他穿着并不很合身的休闲衬衣，气定神闲地小酌着茶水，一派贵族风范。几位警察迎上来，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地汇报着对方的“罪行”。
“乘坐电梯时将所有的按钮尽数按下，差点导致电梯报废。”
“试图偷走没有车主在附近的车辆而被举报。”
“……”
叶修听完重重地咳嗽一声，憋着笑望向王大眼。对方仍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却微不可闻地皱起了眉，大约是在自己来之前听警察们絮叨过了这些事的严重性。
然后他转过头，在心里过了一遍初中时学习过的半吊子演技，才对着警察一板正经道：“实在抱歉，我哥哥他啊，生下来就是个智力障碍。今天趁我忘了锁门跑了出来……”神色真诚，尤其是眼睛，真诚得似方锐附体。
警察们纷纷都是一阵扼腕，有的还伸出手拍拍叶修的肩以示安慰，出奇地无人表示怀疑。叶修得以顺顺当当地拉起自家的“哥哥”，潇洒地迈出了警察局，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开始狂笑。王大眼瞪他一眼，挣开手就走，然而很快又不得不停下来——他不识路。
叶修笑完了就追上来，拽着王大眼往附近的理发店方向走去。
“这是去哪……？”
“师傅，给他随便剪个发型——短发，最好是能把他左眼给盖着。”叶修不由分说地将大眼按在椅子上，转头对着闻声过来的理发师傅道。
15
剪了短发后的王大眼看起来整体清爽许多，加之那对大小眼被发丝掩着，看不大出来，倒是给他加了不少回头率。这般现象在二人进了一趟男装店后效果更甚。惹得叶修心里直呼祸水啊祸水。
夜色将临，二人走到一处废弃的公园，缺乏运动的身体泛上来的酸累让他们一致决定歇歇脚。
晚风捎来几分凉意，尚不抽烟的叶修嘴里叼了根棒棒糖，歪头看向一旁的王大眼，对方正专注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叶修随之抬头，广袤的墨色中唯一的变数只有那一轮银月，看不见半点星星的色彩。
他倍感无趣地移开目光。
王大眼却突然开口道：“这是你们世界的天空？”叶修没去计较对方的用词，懒洋洋地颌首。
对方乍地沉默下来。两人皆缄默着，一时间偌大的公园里只有身后遮天的老菩提树叶沙沙地发出声响。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
王大眼突然喃喃道，摊开双手，夜空下他的身影几近没入黑暗中——公园里的灯也早已停止工作了。然而对方指尖浮动着的光点越来越明显，叶修微睁大眼，一瞬间联想到了最初埋在绿海里的星屑，他曾以为那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现在，魔道学者先生正用实际行动告知自己，他所眼见的绝不是错觉。而是一场，属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奇迹。
所以叶修才坚定道：“绝不是错觉。”
白皙的指尖上不断有细碎的星屑落下，又在落地前消失殆尽。王不留行手中的白色光点越来越大，逐渐地扩大为光球、光团……发出亮如白昼的光，连着附近一圈都照亮了不少。从暗到明，古怪的字符明明灭灭地在留行周遭漂浮着，零碎的字节逐渐变得清晰而紧密起来。像是蜘蛛织成的网。
那是来自大陆最初的魔法生物所创造的魔法文字，除了选择修行法师系外的大陆子民外没人能看得懂，更妄论生活在地球的叶修。
所以他只是近乎呆愣的，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星星射线——”
王不留行的声调突地拔高，同时间双手拉开到最大，大幅度地伸展在自己体侧。那巨大的白色光团嗖地向上飞起，直入高空，掀起一股强烈的气流，势不可挡地扩去。叶修伸出手挡在头前，步履不稳地连连踉跄。
待气流逐渐消退，叶修就看见对方又抬头望向了夜空。他不多想地随之望去，瞳孔倒映出漫天的星辰。
是自己孩时才能见到的星空。金色的，紫色的，蓝色的…不等大小的星星，不厌其烦地闪烁着，衬着月色更为皎洁。在数以亿计的星星中，叶修记忆模糊地辨认出北斗七星，它星光璀璨地一路直指南方，犹如忠诚的指路人在无数个日夜里反复。
“你在看北斗七星？”身侧王大眼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指到：“你看，那边是人马座，它东边的是天蝎座……”大眼以人马为中心向四周延伸，侃侃而谈，很快地伸展出了一大片星系的样貌。不时还发出似是怀念的声音。
叶修的眼睛顺着对方的手四下急掠，忙碌之余出声道：“不错嘛，大眼这么懂。”
“从微草学院退隐之后闲得没事干开始研究的，不过真正懂的不是我，是它。”王大眼摊开手心，一颗金色星星悄然躺在其中，正不安分地闪着光。
“这是…你帽子上那颗？”
对方点点头，望向星空的眼中满盈碎光：“这是我刚成为微草的一员时，院里的前辈送我的。”
“这是从天上摘下来的星星，持有者能读懂所有星星的思绪。”大眼的眼睛里，缓缓浮起一潭与天空中的星星几近重叠的金绿色——星星一样的眼睛。
他闭上眼。
有趣的是，后来他也归为这亿千星云中的一员，恒久地闪烁在所有当代微草院生的眸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估计都忘了我在场。”
“等等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情敌？”许博远倒是听被词穷修描绘成老套童话故事的大小眼施魔法一段感到索然无趣，此时突然听到第三人的出现，整体兴致上升不少。
叶修很是鄙视地睨了他一眼：“你最近肯定跟李济那小子混多了，八卦不少啊。”
许博远结实地给了对方一记上勾拳。
当对方又安静下来地时候叶修的脑里涌入无数复杂的东西。于是最终，他向着仍在新房45°角仰望星空的王大眼，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所以，你真的是七百多岁的老头子了？”
“……准确来说是七百零六岁。”大眼又补充道：“这就算老头子了？在大陆上的人类里已知还有位已经一千九百零八岁了的老术士呢。”
“……”
当晚叶修买了一堆烧烤，一边啃一边往家走一边和王大眼交换着问题。面对叶修抛出的问题，大眼很是敬业地回答着，不时还就这个问题扩展开来，又补充了许多。
拜此所赐，叶修很快就把王大眼到来的来龙去脉摸得一清二楚。
王大眼那天出门肯定也没翻黄历。那天他久违地披上当年的学生为自己做的一件洒满了过多魔法微粒甚至到浪费地步的斗篷，骑上灭绝星辰前去赴蓝雨海的主人家的婚礼。结果还没飞出微草森林就莫名眼前一黑，醒来时就已经身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还有个可疑人士在解着自己的衣服扣子。
不过后半句他没能说出来，叶修早在看到大眼嘴型的时候就将一串辣糊进对方嘴里，愣是逼得吃了多少年清茶淡饭的大眼一时没给辣出泪来。
然后叶修若无其事地听对方边呛边继续讲下去。
大眼推测那是早不知道隐居到哪里去的古老的魔法生物又在实验新魔法。试验品可能是大陆上的任何一人，而这次不幸遭殃的，恰恰就是王大眼本人。
“这个魔法只是个半成品。”对方无奈地伸出他的双手，那上面仍有星屑在不要钱似的冒出、下落，只是发出的光亮比起方才要微弱得多：
“我的魔法在刚来到这里时尽数失去。虽然你们这里的阳光似乎能微弱地恢复我的魔法，但直到现在我所能施展的魔法也不过只有刚才那样的程度而已。”
“……光合作用？”
对方古怪地扫了自己一眼，好奇道：“那是什么？”
叶修忙不迭的岔开话题：“所以你现在没法回去了？”
“对。”
于是，王大眼在叶修的公寓里落户更为地合情合理了。
说是为了帮助大眼更好的理解地球，实则是为了推卸充当临时幼儿园老师的责任。一到家，叶修从枕头下翻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教了大眼用法，就翻身睡下，让对方坐在床脚自个儿捣鼓琢磨研究地球去了。
于是叶修早上一觉醒来，就看见双眼通红布满血丝，但仍饶有兴致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的王大眼。
叶修伸了个懒腰，猫咪似的晃悠悠将头歪过去。下巴撂在对方的肩膀上，那里没多少肉，骨头硌得叶修不是很舒服：“哟大眼，一夜没睡啊？”他不经意地扫过屏幕，突地就瞪圆了眼：“我靠大眼，你这是要转行做煮夫吗？”
电脑屏幕上，白底黑字明晰显示着——菜谱。
对方很是鄙夷地睨了自己一眼，叶修眨了眨惺忪的眼睛，毫无力道地瞪回去。那对大小眼真是该死地具有存在感，硬生生把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威严都尽数消去。在确认关系后，叶修曾就着王大眼的眼睛，很是严肃地研讨了一番。所得到的回应是对方在担任教授时毫无疑问是院里最严厉的一位；而自己之所以毫不畏惧，仅仅是因为脑子里缺了根筋。
王大眼的学习速度快到爆表，短短几日夜以继日地学习研究之后，他的言谈举止都已和一个普通人毫无差异。这在叶修看来甚至屌过新生届里被众星捧月的一个叫周泽楷的家伙。许博远含着冰块，口齿不清地插了句嘴，说：“叶修你果然是井底的青蛙。”
“井底的青蛙已经找到了真爱。”
“所以大小眼是那只路过的鸟？”
“呵我是想说许博远你女朋友小左这么多年了还没换呢。”
许博远心说他好想掐死这个人啊啊啊。
对这边的世界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后，王大眼就停止了疯狂的学习，主动包揽起公寓里的家务和三餐。他的厨艺一般，但总比活了十七年，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叶大少爷要好得多。自王大眼下灶后，叶修快被快餐食品搞烂的胃就再没受到过虐待。
当秋天也快过去的时候王大眼的魔力恢复了大半。有次他很是轻巧地变成了一只猫头鹰飞了出去——很显然大眼依然保留着些许在荣耀大陆的习惯。然而当猫头鹰挂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网兜线头从阳台飞进来时，叶修结结实实地嘲笑了他一顿。猫头鹰当即扑向地面，变成了王大眼，面色不佳地走向浴室。
从此以后大眼变什么都只变成麻雀。但因为不适应，那对鸟眼也是大小眼。以至于叶修在课堂上颇感无聊地往窗外一望，迅速地就能辨认出那娇小的身形下真正的主人。
叶修不由自主地笑出声，然后被授课老师的粉笔头弹了个正着。
麻雀发出似是揶揄的欢啼。
王大眼心情好的时候会在叶修面前施展几次魔法，平日里他除了测试外几乎从不动用魔法，正常得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丝毫差异。
叶修试图猜过王大眼的心思，为此还特地拜托看大门的大爷魏琛帮他搞来了几瓶高度数的酒。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除了作死外没有任何效用。
当晚喝醉了酒的王大眼超乎异常地兴奋，嘴里含糊地哼着不成调的歌谣。他一手抓住叶修伸来搀扶的手，一手拿起角落里的扫把就飞快地念起咒语来。在叶修惊恐的不断挣扎中，王大眼很是潇洒地一把跨坐上扫把，拽着叶修从公寓的阳台，嗖地——飞了出去。
只能庆幸那天的月色不好，整个城市的上空都是灰暗的。在漆黑天穹的庇佑下，高空飞行的二人全然没被任何人注意到。
“叶修！看下面！”醉到不知东南西北的大眼一边控制着飞行的轨迹，一边像个七岁小孩子一样兴奋地喊：“萤火虫在跟着我们飞！”
叶修很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向下看去：是霓虹灯。在月色不明朗的夜里，成排成对地齐齐亮起，泛着层柔和的暖橙色。
“其实叶修。”许博远一杯饮料已经见底，他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沉声道：“我是来听你怎么把对方掰弯，以及，对方怎么把你掰弯的。”
“你不懂，前面这叫铺垫。”叶修肃穆道。
“我懂！我当年语文成绩比你好！”
说到两人是怎么弯的之前，还得先说一件事。啊虽然许博远分明瞧见了叶修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纠结表情，但迫于八卦的魅力，他还是果断而决绝地牺牲了自己的挚友。
叶修沉痛道：“好吧，其实大眼失踪过。”
那天王大眼整晚没有回来，这在以往是闻所未闻的。于是当叶修第二天醒来时仍然没看见对方时，他突兀地感到心下一沉。脑海里有不好的预感浮现，迫使他盲目地夺门而出——他行动匆忙到甚至没发现自己脚上还套着棉拖鞋。
叶修找了很久，当然的，他并没有找到。奔波良久而使体力大量耗支，迫使他不得不暂停下来喘口气。公园的钟尽责的指向下一个时点。报时的滴答声响起的同时，那个被他死死地压抑下去的结论也再一次涌上心头。
王大眼回去了。回到他的荣耀大陆去了。
他突然觉得像是全世界都刮起寒风，冷得要命。
当叶修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时已是黄昏，公寓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抬头望向对方——有着一头金绿色碎发的高挑男子也正看着自己，见到来人，王大眼脸上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叶修则是猛地抓住对方纤细的手臂，满脸的不可置信。
“结果对方只是出去买菜时碰见了个和哥哥走散的小女孩，一路送孩子去找家人？”
好友一脸吞粪的表情，叶修学着大眼的神情淡淡地睨他一眼：“好歹哥趁此机会把到了大眼。”
老实说叶修一直觉得自己的告白应该跟幼时无意间和弟弟一起看的某部肥皂剧一样，告白时自己特别有逼格特别英俊潇洒迷人；然后王大眼一脸吃惊，眼里还会闪着星星。
哦那当然是幻想的。
但是叶修发誓他真的没有想到那时大眼醒着，他本以为对方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奔波劳累后必定沾着枕头就睡。并且开着台灯做着学生作业，心里却是各种心猿意马的叶高中生还是等着躺在床上的王大眼呼吸平稳了良久后才敢开的口：
“…你说大眼，我要怎么才能把你的名字跟我的登在一张证件上呢？”他说着似是玩笑一般的话，一贯懒洋洋的墨色瞳孔底的光浮沉不定。
突然对方睁开眼，明澈的翡翠色在模糊的灯光下格外的吸睛，睡衣松松垮垮地露出胸前的锁骨，王大眼似是认真地就着叶修的话问道：“你指的是结婚证还是房产证？”
一不做二不休得了。
堪堪只活了十七年的叶大高中生在瞧见对方翡翠眼底怎么掩藏都稍露出一点的狡黠时，那份天生的冷静被他一把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故作高深莫测地呵呵笑起来：“结婚也好房产也好，大眼你不觉得无论如何你都得归结到女方那边去吗？”
“我以为人妻攻这种东西会比较符合时下的卖点。”
“…？！”
啊王大眼较真起来了……不对大眼你是怎么知道那种东西的？！沐橙已经把你教坏了吗？远在一千米外的八零一女生宿舍里，苏沐橙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疑虑自己是不是感冒之余，身旁的戴妍琦在疯狂贴网点的中途抽空给她递去一张纸巾。
不想了……新刊还没画完呢。她擦着鼻子，低下头继续上色。
十七年来第一次谈恋爱的叶修，完全没有体会到妹妹沐橙口中所说的所谓“恋爱的酸臭味”。日常二十四个小时的生活，较之以往，除去多出来的拥抱亲吻滚床单外，没有半分的变化。
叶修说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好好歇歇嘴喝口水，就被许博远猛地拽起领子一阵狂摇，对方的表情很是魔怔与扭曲：“叶修！你还是个未成年啊你跟一个七百多岁的老人家上床了这种事亏你干得出来啊啊啊——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上床的为什么上的床到底是他上你还是你上他？”许博远一时间惊为天人的超快语速，让快被摇到另一个世界见王大眼的叶修，无端地想起了大眼曾提起过的荣耀大陆上的话唠剑圣。
顺带一提这名剑圣一定在前几辈子都在和尚庙度过一生，从而为这辈子的自己积攒了不少桃花。否则怎么能在海边钓鱼的时候，撞大运地钓到了人鱼形态的蓝雨海家主，并顺顺当当地拐到了这最为金贵的人鱼，做自己的老婆。
嗯。王大眼没翻黄历的那天去参加的，就是这个话唠剑圣和蓝雨海家主的婚礼。
当然目前最紧要的事，就是让许博远放弃折磨自己的领子，顺便放弃杀了自己。叶修干咳几声后，迫于死亡的胁迫，又开始讲起来。
“魏琛那啤酒混蛋跟我说少量的酒能提起人的性欲。”
“你居然相信他的话？”
叶修摇头：“当然不——所以我给他灌了一整瓶。”
究其喝多了的结果就是：再次醉到不停说胡话的王大眼，又兴奋至极地带上叶修飞上了天空。不过这一回王大眼没再嚷嚷什么鬼萤火虫了，他在被冬天的天空冻得脑子发混的时候，神经质地对叶修重复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然后被为了上床准备而穿得很单薄的叶修冻到不耐烦地一把吻住。两人在互相剥夺着氧气的战役中迷迷糊糊地飞回了公寓，紧接着滚在了床单上，一发不可收拾。
至于谁上谁？叶修轻呵一声，悠悠道：“你猜？”
转眼就到了冬末，春节的钟声一天比一天接近。在外省念书或者打工的人为了一张回家的车票而挤得头破血流。叶修倒很果断地扔了回B市的飞机票，不顾叶秋的怒吼，安心地窝在了自己不大的公寓里。许博远心道这果然是个无形之中仇恨拉到满点的可恨家伙，再一抬头就瞥见这个自带MT职业技能的懒散家伙略显忧郁的神情。他下意识眨眨眼，毫秒间再看对方，仍然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嘲讽样。
果然是看错了。
在春节前夕王大眼拽着叶修出去置购年货，两人还买了一堆烟花爆竹，准备在过年几天放个过瘾。这些个引线一点然就会发出噼里啪啦的绚烂玩意儿，叶修已经很多年没沾过手了；而王大眼则是对于不消使用魔法就能做到同等功效的东西极感兴趣。这七百岁的魔道学者，有时好奇心旺盛得跟个七岁的孩子相去不远。
春节的第一天转眼间也就到来了。叶修央了同桌张佳乐帮自己做寒假作业后，就再没有什么顾虑，一个寒假下来的计划表里就没出现过跟学校相干系的丁点东西。晚上王大眼一把抢过叶修的电脑，放起春晚来。叶修对这些说说唱唱毫无兴趣，他索性在床上躺尸，对着天花板干瞪眼。直到耳边嘈杂的声音突然消失，王大眼拎起那一堆烟花爆竹，粗暴地将叶修从床上拉起来。
“该去放爆竹了。”对方的声音仍是沉稳的，叶修刚又在大眼瞪小眼中输给天花板一局，酸痛的眼睛使得他没多去理会其他，迷迷糊糊地跟着对方出了门。
后来叶修曾也这么想过，若当时自己没有脑袋犯混，是不是就能听到对方话语里的不对劲了？然而紧接着他似是嘲笑又似是悲凉地回答自己：
不行。他干净利落地下了判断。自己从来就没猜透过王大眼老狐狸的心思。
从来没有。
十七岁与七百零六岁之间相差的岁月，究竟还是太漫长了。身披无数荣耀的王大眼所拥有的经验与体验，远远都要胜过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的叶修。
就好比叶修猜不透王大眼究竟是如何做到在决定离开时，面对自己依然如平日里一般沉静；就好比叶修想不通王大眼选择了在他第一次见到魔法时的废弃公园分别，是想让自己铭记还是单纯地在作弄自己；就好比叶修在王大眼没有离开的时候近乎悲伤地认为对方已经消失而去，却在坚信着对方会陪伴着自己的时候，亲眼见证了一场跨越空间的魔法盛宴。
攥在手中的仙女棒已经燃烧到了指尖，叶修却未曾察觉到，任凭它烧伤肌肤，留下一块狰狞而丑陋的疤痕。
空气里弥漫着股刺激的化学气味，他苦涩地想到魔法与燃烧的化学物间的最大区别：一个在绚丽过后只留下污臭的环境和满地狼藉，一个却能分秒间消失殆尽，再找不着半分痕迹。
究其，魔法就是没有破绽的魔术。
叶修有些失神地望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夜空。对方曾经布下的星空魔法的痕迹也荡然无存了，那巨大的天穹下，恢复了漆黑而无一物，只有明月孤独犹存的凄楚模样。
他的大脑混沌至极，脱缰野马般不受束缚地，不断不断，反复回想着前不久所发生的一切。
选择在废弃公园放鞭炮简直是个绝佳的主意。顶上是璀璨的星空，底下属于科技的魔法也在愉快地进行着。王大眼一直在低声哼着首歌，倒提的仙女棒呲呲作响，划过的空间留下一行虚影。
转眼袋子里就空了大半，而王大眼还在哼着，那首歌真是长极了，长到足以横跨两个空间。
他转身正欲扔掉一个将烧完的仙女棒，就突兀地瞧见对方身遭浮起无数绿色荧光，紧接着顶上一片白亮——星星灾难似的齐齐掉下，先是渐渐地汇成一团白色的大光球，又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猛地爆开在王大眼的头顶，化作无数星屑在空中飘扬。
王大眼整个人被包裹在层淡淡的光中，他微笑着伸出手，有些发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吐露的话清晰地传入叶修的耳里：
“叶修。我想重新回答一次，你向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我的名字，叫做王杰希。”
王不留行的真正名字，直到对方消失的最后一刻叶修才得以知晓。
王杰希。这个名字念到最后，嘴角会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很好听的名字。
王杰希。
王杰希。
只是无论重复多少遍，他也无法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王杰希这个名字，叶修并没有告诉许博远。他凭着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来揣测王杰希的意图，最终得出一个叫人很是哭笑不得的结论。
两个空间的魔法并不能被维持，若是施法的媒介在这个世界消失，那么他所布下的任何魔法，他所存在的任何痕迹——都将不复存在。
王杰希消失后叶修回到公寓，就发现为了王杰希而新添的所有生活用品，都人间蒸发似的不见了；他再一翻钱包，凭空多出了数十张红色毛爷爷；就连王杰希曾上网浏览过的历史记录，也都不再存在于叶修的电脑资料里。魔法守恒连记忆也可以删去。所有接触过王杰希的人，包括跟王杰希很聊得来的菜市场的大妈，也都在听见叶修的描述后——纷纷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
唯有叶修没有忘记他，哪怕这世界上再寻不到对方的半分痕迹。当然叶修并不会可笑地认为，是他和王杰希之间的爱情感动了恒守法则的魔法女神，让女神仁慈地保留了其的记忆。
唯一的解释，就是王杰希这个名字。
授课的老师总说名字是一切羁绊的开始。从交换名字开始，两个陌生人一点一点地靠近，成为朋友，最终又成为恋人。叶修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只是在妹妹的自制耽美刊物上见过这句话，在惊骇之余得以有了个模糊的印象。
现在想来真是可恨地正确。王杰希起初死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名，无非就是为了自己回去后能使得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一瞬间清零。然而最后王杰希还是忤逆了自己的初衷，告知了自己的真名。
王杰希图什么？
显而易见的，自私地不想让叶修忘记王杰希这个人罢了。
活了七百零六年的老魔道学者先生，难得地纵容感性战胜了理性。
那之后过了整整七年，如今的叶修，已经是个大四生了。
七年期间他倒也结实了不少新的朋友。例如话多到烦死人的黄少天；例如手速慢到不行的喻文州；又例如从大一被分配到一个寝室后就开始和叶修争执不休的韩文清，两人最后还因差点打起来而被迫换了寝室。
前几天大一新生也开始来报道了。迫于同社团的社长陈果的威逼利诱，叶修十分无奈地去到了社团招生处一同帮忙。而社团隔壁就是由喻文州担任社长，黄少天担任副社长的“FFF”社，社里男生遍地，按理说无需再扩充人员。然而喻文州温和笑道：“社里总得有个女生做招牌啊。”就这么又领着一众男生出击了。
叶修余光不由得瞟到对方身后，一看就是又在打着鬼主意的黄少天。他突然很有种冲动对兴致勃勃的喻文州说：“你别白忙活了，有黄少天在，他铁定不会让FFF社出现性别为女的生物的。”但最终为了兄弟黄少天的终身幸福着想，他只是沉痛地拍了拍喻文州的肩。
说起来，这次报道的新生中还有黄少天的表弟卢瀚文，鉴于喻文州得忙活着招揽女孩子，而黄少天得忙活着不让喻文州招揽到女孩子的缘故。黄少天就让小卢先来找叶修了。
说实话卢翰文到底是谁叶修全然不感兴趣。那一天让叶修记忆犹新的，是跟着卢瀚文走来的两个男生——中的其一：比自己稍高的个子，修理得服帖的金绿色碎发，上好翡翠般的瞳色，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对自然鬼斧神工般的眼睛大小有着明显的不同。
但那又怎么样呢，同样的一双眼睛，叶修曾在七年前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看过一遍又一遍，几乎深刻到了骨子里。
叶修正欲开口，个性活泼的卢瀚文就已经介绍开了：“叶学长是吧？我是卢瀚文！我旁边这位叫刘小别！然后这个人叫王杰希！跟小别在高中时是一个院系的！”
他的心脏似被猛地重击。七年来在记忆里依旧鲜明，却从未有人唤过的名字如今化为了真实。一时间强烈而复杂的情绪在叶修的心脏里失控般地横冲直撞。好在叶修早学会了面不露色，再抬起头来时，他依然是那副懒散的模样。
短时间内他脑子里构思出无数追求计划，然而最终，叶修只是淡淡地微笑起来，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意味不明地对上后辈飞扬着星星的翡翠眼瞳。
叶修微启唇，声音里掺杂了七分笑意，三分恋慕：
“你好啊，王大眼。”
王杰希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他不由自主地抚上胸前，微微发烫着的金色星星吊坠。没由来地有了种想冲上前，亲吻这个明明素不相识的黑发学长的冲动。
END
评论(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