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少年♔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舟/棋岳】真作假时假亦真

岁家演戏,反串女主角岁二X男主角重岳

4k字



岁二正被年拽着不能走。后者兴致大发,跟他说什么评书唱戏梨园流传演变至今,她很是感冒,今个儿几位兄弟姐妹在正好来陪陪她搭一柱戏台演一段戏,服装早制好了,戏本子也好了,她们还差一主角。



女主角。



彼时朝代还早着,还远没有现代摄影那些技术,年这一时兴起,异想天开,两袖空空,空手套白狼,演不演都捞不得什么好处,也留不下半点记录——所以不怕丢丑嘛,兄弟姐妹自家扮一扮。年眨着眼睛。


“找别人去。”岁二哼一声,继续挣开,年攥得可紧——可能下一秒要趴地上抱他的大腿——扯开嗓子嚎,“我们分工明确已经没有别人啦!只有你能求啦!”



你自己呢。岁二不耐烦,年给自己竖大拇指得意道我是领班;夕呢,岁二又指她,这小妮子见着他就贼不高兴嘴撇老高,窝一边去。年瞅瞅她,说哦她是布这戏景的,不能得罪;令。令姐演别的角色啦!那找颉妹,她对你们这些个小的有什么不答应的。岁二烦死这黏皮糖了,年却忽然漾开一个笑,把颉推了过来,说:“嘿,她就是写这话本的。你赏不赏三姐的面子呀!”


他瞪了年一眼,嘴上却说,好吧。颉就施施然递过来了话本,还挺高兴宣布:“二哥,大哥是男主角。”



岁二好险没一个趔趄。




少焉,岁二已经被浅浅妆点了一番,凌厉如刀刻的眉眼于笔描粉黛下敛得总算柔和,少有血色的薄唇亦在抿过胭脂花片后色泽红润欲滴,手里塞进一小小花鸟团扇,手套也摘了,露出久不见日光而苍白凸显骨节分明露着点青色筋脉的手。大领班还想让他再配几枚假指甲,被岁二阴恻恻假人般的笑容堵回去了。夕则拿来一套飘逸留仙、层层叠叠的女性罗裙,岁二这回笑得细长眼睛都眯起来,蜜金锐利,一字一顿:“你若是开口叫我穿这身,我就把你屋里头那些幅画全撕了。”直把夕妹噎得气鼓鼓溜回角落去。


于是妆点作罢,那山青烟雨色当中,画卷化作真搭起的阁楼台边上,岁二倚着雕琢凤飞木纹的栏杆,迎着清风拂面当一名不挪位置的女主人翁,等戏幕开唱。年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朗声诵起这篇目《有情剑》的戏文旁白:“却说那朔云晞同结识的好友途经南地,路过一茶楼,倏忽见半空抛下抹暗影……”




被起了个顶没品的名字的男主角朔依戏文接过了半空的影子,转到眼前看是一绣球。身侧的令濯缨咦了声,奇道:“哪家的娘子在抛绣球?”令吐字沾着几分酒气,稍显东倒西歪,她答应是答应来演了,但更早些时贪杯喝得有些醉,现在还没醒酒。好在她出口成章,倒不出戏。


“是我。”迎空朗声而来一道声音,两人俱往头上望去,看见高处露天楼台凭栏一身影,墨白瀑布长发丝缕披落肩头,衬得其人肤色更显白皙。那人慢慢摇着团扇,才从其后露出张姣好的脸来,不浓烈,眉眼如丹凤反而摄人。他,好吧应该称她,表情是冷的,声音也很冷,偏偏嘴角上勾,似笑非笑:“恭喜这位公子中了我的绣球。”


岁二读那话本子写得乱七八糟本颇无趣,决定从头棒读到尾坏一坏蠢妹妹们的兴致。待戏幕开唱,他瞥到茶楼下怔怔抱着绣球望来的兄长,忽然鬼使神差改了主意,一段话念得慢条斯理拖着尾调,好似很悠哉,又像调笑。



朔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年妹央他来演男主角他就来了,要和令妹搭伙称兄弟他也就搭了,眼下见自己这二弟也难得这么投入陪妹妹们闹,非常感慨,因而也打定主意要好好入戏。戏本如何烂俗对话如何荒唐,倒是在其次。便也回应着岁二的目光,手仍珍重捧着那绣球,好似正怀揣一个天地无价的宝物,那红染墨绿的瞳眸分外专注,定定又痴痴地望,仿佛眼帘入这凭栏一倩影,惊鸿一瞥世间万象黯然失色。

男主角顺着这女主角的话笑道:“原来是姑娘的东西,却不知这声恭喜何来之有?”


那令濯缨忽的捂嘴笑了一声,话本里有这一笑,不过演员实际是看自家大哥如此乖巧入戏,乐了。露天阁楼上跑龙套扮婢女的年和颉也咯咯笑了,却是很敬业的,她们正欲照台本开口,岁二却已先抢了先:


“哦,看来公子不知晓此地风俗。既拿到这绣球的人,我便该以身相许。”岁二团扇悠悠摇着,掩在唇边假笑了下,眉目流转出些狡黠的弧度,他接着说,却遽然当真染上些笑意和得意,

“所以还请,这位公子嫁与我。”




颉怔住,年愣住,干完活作壁上观的夕小声嘀咕,令笑一半笑更欢了。





颉妹指着擅自篡改台本的岁二,略微惊怒:“好哇,你在这里埋伏。”她的音量不大,很快被年捂住嘴压下去,年大导演使劲宽慰她:“颉姐,我看这么演也很有意思!你莫急,你莫急。”


朔不知道领班那头乱套了,只觉着这台本似乎不对,略为迷茫,他歪头先和身侧的令窃窃交换意见:“这是个,什么发展?”


这酒中仙醉意没醒,怎么荒唐怎么来,反而推推自家大哥的肩,同他咬耳朵:“随心而为,兄长只管按台本来,我观几个妹妹也没说不好。”然后又直起身子,朗声演戏,给这出戏撑台补漏:“好!好!早耳闻南地女子性子刚烈,原来婚姻媒妁既不需要他人旁贷,也不需要固守古法,我看很好。朔兄呀,你嫁不嫁?我对这姑娘风流心性欣赏得紧。”


岁二磨了磨牙笑得阴恻恻的,恼自己的混账酒友借这个当口占嘴上便宜左一声女子右一声姑娘的,面上强撑着,反正唱下去不是他最难受,亦附和重复:“公子嫁是不嫁?”



随心而为,朔眼观鼻鼻观心,轻易接受了——哄妹妹嘛哪管什么章法,起码令妹挺开心。继而很认真演这一段,收拾好脸上表情,再度凝望着阁楼倩影,热烈瞳眸盈这一倒影就再盛不下三千弱水般深情无往,款款道:“姑娘绝色,若能得姑娘芳心,那在下自然是千百个愿意嫁给你。”


女主角拂手,团扇一摇,笑意更浓,仍是慵懒姿态居高临下睥睨着他,话锋一转,骄矜起来:“你愿意了,还要看我愿不愿意娶。”


“姑娘要如何愿意迎娶我?”朔一摆手,请他赐教。岁二把那话本拆得七零八落,重拼凑成自己合意的模样娓娓道来,“这一则,我要娶当娶天下第一侠客。”



令濯缨原本下一秒就要眯眼醉到地上去了,见有自己可捧的哏,方醒神,反应很快,一拱手:“我身边这位朔兄仗剑行侠义薄云天,曾抗击外敌,也曾治武林内乱,美名举世传颂,必将铭刻千古。当得天下第一侠客,可娶。”

“不急,”岁二好整以暇,素净的手拈起桌碟上一颗饱满离支,细细剥壳,好像那并非果子而是什么人的衣裳皮囊,他盯得认真,“这二则,我要娶当娶天下第一美人。”


美人自然不分男女,朔正想按原话本苦笑看来在下没有机会因为天下已无人能比姑娘更堪第一绝艳,令又迎上话头:“倒不怕姑娘吃味,我这朔兄一路红尘走来,爱恨纠葛缠一身,全因着外壳这一副好皮囊、内里这一颗好心肠。生身不曾动心分毫,今日我观他竟是栽彻底了。姑娘倾国,朔兄英武,如何也当得起同等美人。有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已胜却人间无数,我这做兄弟的不忍见他总孤身一人,请姑娘成全了。”



酒友数度过招,愈说愈古怪。将男主角都权且晾了一下,尽管这本来也不是男主角要接话邀功的场合。朔觉得真是没有比喝醉的老三和有心作怪的老二更能演的,演得真真好啊。他在心里啪叽啪叽鼓掌,浑然不知台上后边颉妹快哭昏过去了。



栏杆旁侧,岁二剥完那离支壳,观了半天,没有吃,只捻在指尖滚动,一时不知是果肉还是玉指更白。他又摇团扇,这次却是把扇头摇向朔的所在,金灿如西域蜜酿如千年琥珀的一双眼顾盼流转皆生情,问:“这三则,我要娶当娶天下第一好的人。”



他唇齿动,声音轻轻也定定:“你是么?”



朔被他这般一看,蓦地也轻轻绽出抹笑,徽墨发绿红眸,丰神俊逸的脸庞,长身玉立的人,这一笑宛若翻倒一池春水,多少情都从中溢出来,滴滴落落。朔也不按那戏文来了,答得极为认真,似这漫长一生这千百年生前死后,无论涅槃彼岸或生死迷津,他都只会是这一个回答:



“姑娘喜欢的人,自然就是最好的。”



这倒是朔的真心,抛去戏子身份,身为长兄身为亲人,哪怕千万境况,作伴或对立,他对这个弟弟,都是这则想,这般祈福,这样盼。





楼台高处骄矜又贞烈的女主角半晌没答话,还是底下令濯缨给催了一声,不嫌事大的起哄,趁机损酒友多几句姑娘小姐娘子美女,胸有成竹:“问过三巡,如今姑娘可愿娶我这朔兄了?”



话刚落,阁楼上翩然飞下来一飘逸红影,不知如何精巧手法,竟正正好落到了朔的头上,掩住了他的面目——红布丝绸边沿绣满金线缀着流苏,那竟是一帕红盖头。



岁二扔帕的手仍垂在半空,素莹莹的,可他眼前如今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二弟沾染点好笑、戏谑,又有半分自乱阵脚的恼怒,几多复杂的情感,强自压下去,装出胜券在握的模样,慢条斯理:“自然娶得。既是我的人了,就该用这红帕盖着不让外人瞧了去。那么还请娘子,就这番打扮上来我这里吧。”



颉妹悲愤的声音远远地飘来,凄凄惨惨戚戚:“不是这样写的呀,不是这样的…明明是男主角过了考验,女主角邀他登楼,到了才发现女主角已把红帕盖在头上,只待他喜秤一挑——”


年妹完全是在哄人的声音跟着传来:“好姐姐,好三姐,则个模板更好,如今就是这款刁蛮娘子最受欢迎,你那套确实有点老掉牙了好姐姐,咱们就这么演…………”


夕妹的声音更小更细,嘀嘀咕咕,莫名其妙:“这都是什么荒唐玩意儿……”



朔听清楚了才显出一点被诓了的自觉,当然也因着他不在意,自愿被演这么久,左右演他的这二弟,也开心得很,不也很好么。于是被令搀着上了楼,到了岁二身前。



“公…”兄长在过往年岁里素来稳重,这厢戏幕竟扮作了新嫁娘,岁二支着脑袋,偏头打量这红盖人,近看才有些乐,方才的桩件对话百般荒唐又令他略为分不清,出口嗓音有些低沉。可他甫一出声,外头平地一声雷,蓦地传来噼里啪啦的震天声响,片刻间是喜是悲都打断了。



年懵了下,总算记起什么,大叫不好,首先冲出去:“啊呀坏啦!夕!我就说你那些个墨魉没用吧!火树银花交给它们真搞砸啦!快去瞧瞧炸了几个!”

夕跟着出去,烦透了:“还不是你闹着后面要演行军相送打上古奇兽要来点大场面……”

颉妹本来很难过的,见小墨魉们好像遭殃,一时就顾不上心疼自己出演得面目全非的痴缠柔情话本了,也紧随其后奔出去帮衬妹妹们。


令么,令醉倒了。



一时戏里楼内只余下男女主角二人,安静得树动婆娑都明晰。朔眼前仍是满目红艳影影绰绰,他留神听着耳畔远远的诸多吵闹声,“似乎事不好,我们也去帮忙吧。”于是伸手就想扯了这红布。


却有一只手扣住他,制止,岁二的声音隔着这喜帕传来,闷闷沉沉:“兄长,让我来。”



下一霎朔的眼前复又光明亮堂,正前极近处,泼墨长发的青年微向前倾身,手握着长杆喜秤,将那红盖头掀了起来。离得近,这片霎彼此眼里确然只满盈彼此,装不下外物分毫。岁二仍拿着那团扇,抵在自己唇下,眉毛一挑,眸中暗影闪烁,假做入迷状:“‘果真是天下绝艳,一笑倾城,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回是周周正正原原本本的台本词句,只不过原该由男主角念出。


想他们这半天嫁嫁娶娶的,倒正是颠倒世事错调身份,被调笑这么一遭似乎理应。朔端详这般近,自己这二弟淡淡添妆得几分柔和妖冶的面庞收尽眼底,禁不住颤着肩膀低头笑得开心。岁二仰起下颚,金眸睥睨,欲做出点遭得罪的姿态,终于也还是忍不住好笑,勾起了唇。




笑完朔便起身收拾妥帖那红帕,又恢复长子身份,絮絮叨叨起来:“好了,我得去帮着年夕她们点。我料想你是给颉妹惹狠了,之后一定一定记住向她赔罪。”


“我知,兄长。”岁二也恢复那不咸不淡惯不耐烦似笑非笑的模样,坐在原地目送朔飞身下楼,足一点地急急赶去了。




他独坐这幻化天地,这山青楼阁,眼前剥开的离支,叠好的红帕。眸光流转,依稀跳跃出掀开盖头遮掩直扑入眼帘的面容,岁二拈来那红帕布料,手感丝滑,边沿金流苏,端得是鲜艳喜气,本来也不搭自己这样冷峻,倒正衬大哥那般笑脸人。




他想着想着,突然手一攥紧,又松开了。







最后特别致谢为这篇画了配图的笋笋 @竹笋成精 !!永远爱你!!

评论(12)

热度(469)

  1. 共2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